跨境电商规模效应已经建立，平台有了很多选择。
文丨郑可书 沈方伟
制图丨黄帧昕
编辑丨王姗姗
美国今年对中国新加的关税暂时降回到 30%，但特别针对中国跨境电商小额包裹设置的壁垒没有降低——以前免税清关的小件包裹，如今要付货值 90% 或着每件 150 美元的关税。
一单一发的小包跨境快递曾经是中国跨境电商最低成本的物流渠道，而美国则是全球最大消费市场。《晚点 LatePost》独家了解到，Shein 今年上半年商品成交额（GMV）约 270 亿美元，同比增长率维持在 15-20%。而上线三年不到的 Temu，其上半年全球 GMV 为 350 亿美元左右，同比增长率 50%。
据一位接近 Temu 的人士，今年 Temu 全年 GMV 目标是 1000 亿美元，超过拼多多成立第三年的水平。Shein 去年 GMV 约为 520 亿美元，年初定下的全年 GMV 目标是 “微超 600 亿美元”。
Shein 和 Temu 否认了与 GMV 相关的数据。
提前两个月的一场演练，给了 Temu 和 Shein 更多准备时间
今年 4 月关税战爆发前，Shein、Temu 以及平台上的商家已经经过一轮演练。
2 月初，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令，对中国商品加征 10% 关税，同时宣布另一项对跨境电商打击更为直接的政策——取消 800 美元以下小额商品的关税豁免。
Shein、Temu 立刻以涨价应对，两家的消费者都对价格变化敏感，销量随即暴跌。
“是 Temu 先涨的，涨得很夸张，把我们也吓到了，本来我们不敢涨。最后只涨了几天又改回去了。” 一位 Shein 人士回忆。有行业人士统计，Temu 一款煎锅涨价 29%，7 天才能送上门，但价格比隔日送达的亚马逊还贵。三天后，美国海关严重堵塞，暂停了新政策，两个平台重新下调价格。
经过这次被动演练，等 4 月关税战爆发、针对跨境包裹新政策落地时，两个平台准备了多个方案。
很多加税后失去竞争力的商品被直接下架。Temu 下架了大量从广东自有仓库单件直发美国的商品（所谓 " 全托管 "），并引导用户选购 “不包含进口费” 的商品——这些商品由卖家自行运到美国的仓库并承担关税，用户下单后从美国本地仓库发货（所谓 “半托管 ”）。Temu 的买手们从去年就开始推动这个进口模式的转变。
其他商品则涨价以抵消关税影响，部分涨价幅度超过 300%。据 Bloomberg Second Measure 分析，在涨价的一周内，Shein、Temu 的销售额同比分别下降了 23% 和 17%。
几天后，两个平台取消商品涨价，转而明确标注 “Import Charges”（进口费用），告诉消费者涨价是因为美国政府的政策。一位用户在社交平台抱怨，他在 Temu 买了 85.7 美元的商品，却要缴 135.22 美元的进口费用。
6 月，Temu 开始陆续重新上架小包裹直发美国的全托管商品。一位接近 Temu 的人士称，国内直邮商品临时下架的这段时间，Temu 在摸索新的物流模式。Temu 针对全托管商家推出 Y2 半托管方案，用户下单后，商家可从任意国家（包括中国）通过空运发出货物，无需提前备货到海外仓，整体履约时效由 2-7 天放宽至 6-14 天。不过，碍于空运价格高和时效慢的缺陷，目前商家大多使用 Y2 模式来测试新品。
现在，跨境电商的货物进入美国只有两种模式可选——针对货值在 2500 美元以下商品的简易报关（T11）和标准报关（T01）。这两种都是自动化审查，真正慢的不是海关办手续，而是排队。如果预先填表（相当于提前排队），一般当日就能放行；即使货到港再填表，两天也足够通关，因此清关流程并不太影响中国商品的履约时效。
一位物流行业人士称，T01 是清关方式中最严格的一种，需要严格按原始发票、原产地等估算货品价值。当一批货物的总货值足够高，均摊到每一件货品的 T01 清关成本可以做到很低。
一位跨境电商人士表示，直邮小包是按零售价缴税，而商家从国内备货到海外仓，货值是按企业贸易惯用的 “进货成本价” 申报，两者纳税基数不同。
所以，新关税对物流成本的影响有限。一位前 Shein 人士分析，作为快时尚平台，Shein 的很多产品生命周期只有 60 天，即便平台略微提升新品定价，以覆盖微涨的物流费用，消费者也不会感知到。
为了降低关税成本或让直邮小包继续享受关税豁免，“转口” 也是一个重要手段。
但美国也在加紧防范与中国距离较近的国家参与这种转口合作。7 月初，美国对越南的新关税，特意加了一项针对第三国转运货物的征税要求。7 月 30 日，特朗普签署新的行政命令，自 8 月 29 日起暂停对所有国家的小包免税政策，彻底切断靠转运免税的通路。
全球贸易网络就像 “马里奥的管道”，上述物流行业人士总结，“你不知道你的货物进去以后，会经过什么路子，从地球的另一端出来。” 而 Shein 和 Temu 正在摸索新的通路，让包裹们在这些管道里顺利穿行。
多年建立的规模效应，让跨境电商有机会随着环境进化
关税战缓和让 Temu 和 Shein 不用继续涨价，但跨境平台能继续增长，还是因为结构性调整。
他们都在拓展美国以外的市场。今年以来，Temu 半托管在东南亚、欧洲、中东、南美等多个国家开放，Shein 半托管也在中东上线。据我们了解，美国在 Shein 全球 GMV 中的占比，已经不及 30%，Temu 则为 35%。一位 Shein 人士称，即便美国销售额因为关税掉了 20 个点，对全球的影响，实际也只有 6%（30%*20%）。
Shein 的自营模式目前依然贡献了大约 70% 的 GMV。2020 年起，Shein 开始建立平台模式，引入商家开店 ，核心规则是商家自主选品和定价，但同时要负责海外履约，商家也可以选择使用 Shein 的物流和广告服务。今年 Shein 为扶持更多的第三方商家，提供 “百亿级站内外流量扶持”，涉及欧美、中东、日韩等区域。
我们独家了解到，今年 4 月，Shein 曾计划邀请部分自营业务的合作工厂转为半托管商家，利用他们的多余产能。这种模式有助于 Shein 去库存和降低现金流压力，进一步转移关税造成的物流履约成本。不过，随着中美谈判令关税下调，这个计划也暂停了。
Temu 在去年 3 月上线半托管模式，招募在本地有货盘与履约能力的商家。我们之前文章曾提到，Temu 内部对该业务的期待是 “只有成功没有失败，一定要做成也一定能做成”。
《晚点 LatePost》独家了解到，今年 7 月下旬，Temu 完成一轮组织架构调整，近 20 个二级主管中，8 人负责类目运营，同时做全托管以及半托管的跨境部分（即管理中国主体的卖家），剩下的二级主管被派到各海外市场，负责招募半托管业务中的 “本本商家”、国家物流等本地业务。
本本商家即拥有当地主体和资质的卖家。招募他们并不容易。上述接近 Temu 的人士分析，美国相对容易，因为有一大批现成的亚马逊卖家，他们有货，也懂物流；欧洲市场分散，各国都有本土的小电商平台，没有像亚马逊这样高集中度的大平台；而拉美市场本身供不应求，且当地也有亚马逊以及本土千亿美元市值电商美客多（Mercado Libre），商家没有必要选择 Temu。
调整很艰难，但 Shein 已经在海外用十几年逐渐建立了便宜但新潮的品牌形象。Temu 来得晚，但依然靠大批白牌商家、灵活选品、激进的广告投放，复制了拼多多早年在中国的增速。两个平台有足够的用户来吸引能在海外备货的商家。
每一天，两个平台分别都有上亿美元价值的商品从中国发出。虽然最便宜的跨境邮政小包在欧美遇阻，但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规模各自包飞机、包集装箱运往海外，物流成本受影响有限。每天发出的这一箱箱货物就像国际贸易的缩影——总有人想让它停下，但已经几乎不可能做到。
陈晶对本文亦有贡献
题图来源：视觉中国
